月前應工作單位的需要,為12月號的《藝訊》寫了一篇小文;旨在宣傳課程,但求不很硬銷而已。不料刊登之後聽聞有些閑言閑語,卻沒向我直接反映或公開討論。以此之故,這裡不避野人獻曝把文貼上,敬請各位君子不吝賜教,以長香港文藝評論的氣氛。
插圖是一個多年前沒有開始的拍攝計劃的試照;為要等待陽光把煤氣燈亮起,我先後去了拍攝地點三次,所以有些私人感情。
香港攝影與歷史感
對於研究中國或亞洲攝影歷史的學者來說,香港的攝影發展有著很特殊而且重要的地位。有趣的是,香港的當代攝影卻偏偏都沒有什麼歷史感,猶如王家衛電影《阿飛正傳》裡面所說,像是沒有腳爪的鳥一般。
香港在鴉片戰爭之後成為了大英帝國的殖民地,由於有西人聚居的緣故,很快就吸引了商業人像攝影師到來此間招攬生意,在卑利街設立了首家照相館。這是1845年發生的事,當時攝影術問世也不過是五年多而已!
到了1860年前後,香港的攝影業開始穩步發展。除了外籍攝影師如Felice Beato、Milton Miller、William Pryor Floyd, John Thomson等為香港建立了城市景貌的圖譜之外,更重要的是華人照相館如介石、華芳、璸綸等的出現,正式令攝影術在香港植根繁衍。大概是由於市場競爭激烈,好些華人攝影師後來離開香港北上,到廣州、福州、上海、天津甚至北京各地開業。正如胡武功、陳申等編撰的《中國攝影史1840-1937》一書所說:「香港早期照相業為我國培養了不少專業人才。當時(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國內各地不少照相館的創始人,都是在香港學會攝影技術的。」
今年十一月底舉辦的首屆「香港攝影節」,就有一個由著名中國攝影歷史學者狄瑞景博士(Dr. Régine Thiriez)和我合作策展的《香港最早期照片》展覽,介紹在1858年至1875年期間的香港攝影情況。展品裡而且還包括了一幅由瑞士攝影師Pierre Rossier在1858或1859年時拍攝的中環圖像,這是目前我們所能夠準確判定年份的最早香港景貌照片。
香港自從開埠以來就已經是個移民社會,加上以往的殖民地政府和1997年後的特區政府都輕視本地歷史教育,故此香港人的歷史意識向來不高。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雖然說香港的攝影歷史比國內許多城市都要長遠,在香港從事攝影的人士對此卻不很知情,他們的攝影作品從來也少有在歷史方面的觀照。
其實,歷史感薄弱的不單獨指香港攝影:毋寧說這是香港藝術整體的普遍現象。十多年前有次我討論本地陶瓷藝術家李慧嫻的作品時,曾經表達了一點看法:「我想香港的地域心理也許也有一定的影響,長期的邊緣化和權利被剝奪,剩下的些點自由使步履節拍有時輕盈,有時輕飄。」李慧嫻的陶瓷作品中精彩的每每都流露著那沒有歷史包袱的輕盈,另一個例子我會想到程展緯。至於輕飄的藝術作品,就容易流於虛浮膚淺了。
歷史意識無疑是會令到藝術作品更有份量更有深度也更有視野;然而反過來說,它也會令作品顯得太沉重,觀眾甚至會感到壓得呼吸困難。香港藝術學院的攝影課程經常會涉及歷史方面的討論,只是同學們要不要在作品中包含歷史的元素,則可以由他們自己去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