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30, 2012

《後直:當代香港攝影》展覽


此展覽是今年香港國際攝影節的節目,是探視當代香港、日本和南韓三地的攝影發展的其中一個部份。我們希望能夠藉著這個展覽瞻望2010年代的香港攝影,特別是年輕攝影家們從「直接攝影」模式延伸開拓的新趨勢。
自從1980年代以來,「直接攝影」基本上主導了香港的攝影風格。但在過去的二十年間,不遵照這方式去生產作品的香港攝影人愈來愈多。與此同時,沒有受過攝影訓練而使用這個媒體的藝術家人數也在增長之中;他們的作品往往著重概念,對題材或風格的考慮較輕。
數碼影像科技的出現深遠地改變了當代攝影,而互聯網、全球化等的趨勢以及新的藝術與攝影意念也都影響著新一代的香港攝影和藝術。這些也是我們要探索思考的課題。
這個展覽將會包含四個組別,展出共十六位/組藝術家的作品。每個組別都顯示著一種當代香港攝影的發展路向。「懷舊復古」組別檢視的是開發早期攝影技法的攝影家的作品,他們使用的技法包括針孔攝影、古老照相機、非銀鹽照片生產法、溼版玻璃片、和實物投影等等。
「有所不直」組別裡的作品乍眼看來似乎就是直接攝影,但觀眾在仔細端詳之後,不難發現它們其實是另含蜿曲。
「與天比高」組別裡頭的四位藝術家,各自開闢了攝影表達的新可能。最後,「混合與加工」組別的藝術家做的是混合媒體,或者是照片完成後再有加工的作品。
以下是參展攝影家與藝術家的名單:張康生、張益平、程展緯、何展兆、何鎮宇、賴泳晨、林亦非、廖偉棠、馬琼珠、文浩、伍啟豪、伍煒豪、譚慶楷、王希慎、楊德銘、楊俊瑋與蘇詠康。

地點:沙田文化博物館一樓迴廊
日期:201210131126


Tuesday, September 25, 2012

投胎不成的照片




























「你睇我唔到」固然是防守式的自我掩護,「我當你透明」則是帶攻擊性的嘲諷侮辱。但說來說去,這裡的Invisible還是圍繞著實體的照片和影象:沒有曝光的相紙,沒有人物的肖像照片,「相紙」和「肖像」依然實在得伸手可及,依然具象得目不暇給。不過,最近正讀的《Photographs Not Taken》,卻是一本只有文字、完全沒有影象的攝影書,甚至書中所談的事也根本未成「影象」,莫非是真真正正的「放下相機,立地誠實」?

我們經常在各大攝影比賽中,聽到不同攝影大師們分享他們得獎作品背後的經驗和故事,這實在無可厚非。不過,《Photographs Not Taken》卻以完全相反的立場來做相同的事。故名思義,這本書收集了62位不同界別攝影師的文章,談談他們那些沒拍到的照片。所謂「沒拍到」,包括攝影師基於各種理由沒有/不想按下快門、被阻止拍攝、又或當時沒想過拍下而又後悔、差點拍下又放棄、想拍又走失了的、按快門後又失敗的,甚至拍下了與當初想拍完全不同的。假若影象是要投胎而成的話,那這本書便是訴說了62隻遊魂野鬼投胎不成的「新聊齋攝影誌異」。

看來很詭異,但其實這肯定是每個攝影師皆有的經驗,除非你跟閰羅王官商勾結改了生死冊。所以,即使是Mary Ellen Mark, Roger Ballen, Jim Goldberg, Ed Kashi, Alex Webb, Tim Hetherington等等等等這些大腕攝影師,也有他們影象無法投胎的經歷。我還未讀完整本書,但故事總是好看的。你可以讀到Ed Kashi為了救人而放棄拍照,最終反思到他其實有點記掛當刻的景象,並覺得他是依靠攝影來記憶。你也可以讀到當初為人母的Elinor Carucci談到母親的角色如何向攝影師的角色宣戰。本書的編者Will Steacy在序言裡說:「透過這些文章,我們不再是通過他們的照片來了解他們的世界,而是直接讀到他們最原始最本能的思想和觀察。」

其中一個故事很有心靈雞湯的意味,再此分享以作結。攝影師Joni Sternbach在沙灘上拍照,她遇到一位父親在沙灘上做瑜伽,旁邊有他的兒子。她上前希望替他們拍照;父親答應了,但兒子卻不肯。Joni雖然很渴望,但也沒有強求,只好拍攝父親的單人照。後來拍完了好一陣子,那位兒子老遠走過來給了她一張寶麗萊,是他自己的照片。原來他不介意他的影象被陌生人收藏,只是不想Joni幫他拍照。結果Joni得到了這張溫暖的安慰獎,好好收藏。

Thursday, September 20, 2012

攝影討論再出發



我在9月份出版的《藝訊》發表了篇小文,雖然短短一千字,但也是很用心撰寫的,說不定是未來較為定期整理和表達自己觀點的先聲。歡迎留言批評指教。

地才與藝術教育
近日認識了「地才」這個名詞 / 概念,覺得實在很有意思;將之應用於理解藝術教育上也甚具啟發性:因為它能夠令人重新省思藝術院校和藝術教師所做的,是怎樣的培育工作。

「地才」一詞無疑是從「天才」的概念辯證衍化而生的,把它發揚光大的是臺灣歌者蔡依林吧。她在2007年時推出的演唱會專輯即以「地才」為標題,而且在舞台上直言自己不是天才,而是經過長時間艱辛鍛練致有成就的地才。換句話說,「地才」所強調的是後天的努力,即使是起初被視為資質平庸的人,只要決心成功而且百折不撓,都有可能最終變成優秀的才俊。

長期以來藝術生產都流行天才創作的說法:藝術家以其天縱之資,無須刻苦鑽研,只需藉著靈感就能創造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作品,令群眾讚嘆艷羨。在這個模式之下,藝術教育其實可有可無,充其量只要做些技術上的訓練,就已經很足夠了。由於天賦和靈感都不是通過教育而獲得的,藝術教師也用不著教授什麼藝術理論。我記得自己初學攝影的時候,老師口中常常引述的一句話就是清代畫家石濤所著《畫語錄》中的「無法之法,乃為至法」。熱衷於藝術的學生如果不懂得如何「以無法為有法」(李小龍語)的,恐怕只能望藝海而興嘆,賣舟放棄算了。

今天,藝術天才論雖然仍未被完全否定,但愈來愈多人已是更寧願相信後天的栽培了;「地才」這個說法的出現,基本上是反映了這種思想方面的轉變。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光是不斷耕耘未必就會得到期望的結果:因為必須要下正確的種子(芥菜的種子是不會長出冬瓜的呀)、適當的施肥、灌溉和除蟲,才會有機會獲得豐收。同樣的道理,我們可以明白到藝術教育的重要性:於是在技術訓練的同時,藝術教師也通過講授批判思維、藝術形式探討、混合媒介、藝術歷史、藝術與社會的關係、專業實習等的課題,為學員提供一套又一套的學習藝術的方法。

當然,藝術家的培育過程遠比種植蔬菜水果為複雜,單向性的傳授甚至填鴨式的強塞方法都不可能在藝術教育上發生功效。以我負責的攝影科為例,英國學者域陀˙貝爾根(Victor Burgin)1982年時就提出了「啟發式」(heuristic)的理念:「目標是向學員提供廣闊範圍的資訊,以及多種明辨批判的工具,從而使他們增加識見能力,發展出獨立的思想。」(Victor Burgin (ed): Thinking Photography, Houndmills and London, 1982, p. 3)

可以說,由天才到地才是近代藝術思想的一次範式轉移,也解釋了藝術朝著學術化的趨向。故此,如果藝術學員仍然自恃天才而懶散地等待靈感的光臨,就是昧於形勢了。

Tuesday, September 18, 2012

你睇我唔到之二

David Lynch by Chris Buck


談到Invisible,幾天前剛巧在網上看到加拿大攝影師Chris Buck的一個攝影計劃 Presence》。我們一談照片,經常想到照片裡的某某曾經「存在」,又或是很多人經常引(濫)用的羅蘭.巴特「此曾在」,但這位專門拍攝名人肖像及廣告的攝影師,卻以另一種方式來演繹「存在」。他的《Presence》系列,邀請了五十位名人參與他的拍攝計劃,要求他們在一個指定的環境中把自已藏起來,再拍一張看不到他們、但實際上他們卻存在的照片。Chris Buck還驚死觀者不相信,再找一位第三者目擊證人簽一張保證書,證明這位名人的確在照片中。部份地方與被拍的人物有關,例如David Lynch就躲在自已的辦公室附近,但部份則完全無關。於是一張張本來是人物肖像的照片,現在看來卻像一幅幅人造或自然景觀。所謂Presence,現在看來全都是Absence

照片的吸引之處,在於我們一開始便很想從照片中找到那個他或她到底躲在哪裡,這簡直是一場狗仔隊式的Photo Hunt,正好對應著大眾八卦心態與名人保護私隠的角力。Chris Buck 訪問裡談到,這個拍攝計劃的其中一個主題,是希望一反名人肖像的拍攝方式,甚至想戲弄一下這些名人,因為他們總是追名逐利期望在眾人的目光之下,現在卻在他的照片中不見蹤影。但諷刺的是,當他向被攝者提出這個拍攝要求時,有些卻興奮得不按牌理的四處亂躲,是反映出他們的童心,還是內心恐懼攝影機的投射?

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照片已不是人物「存在」的證據,反倒是照片的題目(Title)和那目擊者的保證書才是「可見」的證詞。我們竟然就憑攝影師的說話、圖片說明和所謂的第三者供詞,便相信照片中真的有名人狠狽地躲著?我們一向引以為傲的「有相.有真相」,在這裡又如何說起呢?如果我們單單只看影像而不知就裡,我們又會如何解讀這些照片?

Thursday, September 13, 2012

你睇我唔到!

Gianni Motti, Magic Ink, 1989


早前欣賞了在英國Hayward Gallery舉行的Invisible: Art about the Unseen 19572012展覧,實在有趣之至,一玩我們對「睇」展覧的觀念,也許更突出了概念藝術中「概念先於作品」的特質。我們一向以為大部份藝術作品皆以五官來感受欣賞,由傳統的繪畫到攝影音樂錄像以至裝置作品等;不過,如果面對的作品是以空氣製成雕塑,憑念力繪畫,從沒演奏的音樂,沒有裝菲林而拍成的電影,還有空蕩蕩的藝術畫廊,彷彿個個都識用「你睇我唔到」催眠術,我們又如何欣賞呢?

或許大家都聽聞過法國藝術家Yves Klein的作品The Specialization of Sensibility in the Raw Material State into Stabilized Pictorial Sensibility, The Void(「水蛇春咁長」的作品名並唔係當代藝術的專利)。簡單來說,這個作品便是一間空空如也的畫廊,牆壁全部塗上白色。當時由於傳媒的大肆報道,高峰時竟有3000人等候排隊入內,希望在這間藝廊裡找到一點「可觀」的藝術作品。

今次Invisible: Art about the Unseen 19572012展覧,也以Yves Klein 1957年一件「空房」作品,來界定Invisible Art歷史的開始,然後一直追溯世界歷史上不斷沉溺於隠形、不可見和掩藏的藝術家。步進這個展覧,你會發現很多「空白」的展品,例如意大利藝術家Gianni Motti用隠影墨水繪畫的作品,又或者瑞士創作人Bruno Jakob以腦力「塗染」畫紙(當然沒有超能力,結果也只是一張白紙;不過也有可能是我道行不夠看不到)。所以展覧另一個有趣的看點,便是看著入場的參觀者,對著一幅幅空白的畫框側頭費神思索,彷佛是一個惡作劇的樂園。

除了這些實質的作品外,也有些是近乎行為藝術的作品,例如中國藝術家宋東在95年開始,一直以清水及毛筆在石頭上寫日記,以紀念他小時候學書法時沒錢買紙筆的日子。水寫在石頭上很快又被揮發掉,過程很有襌的味道,但宋東卻形容這石頭已是他存在的一部份,並變得越來越厚。同樣,1985Andy Warhol在紐約一所夜店裡創作出「看不到的雕塑」,他站在一幅牆前,牆上貼著一張告示寫著「Andy Warhol, USA/ Invisible Sculpture/ Mixed Media 1985」,之後他走開,作品大功告成。有趣的是,我們最終還得透過照片和錄像來看到這些曾經發生的行為,並不是完完全全的Invisible

正因如此,這裡所謂的「Invisible, 大概只是指作品本身表現出來的「隠形和空白」,而並非說作品背後的行為和概念。我們欣賞這些無以名狀的作品時,也許要花一點時間,來理解作品和創作者背後的理念。所以欣賞這個展覧,花時間最多的並不是「觀看」和「感受」作品,而是閱讀旁邊那一大段說明文字!幸好它們都並非InvisibleDouble Negative, 向梁振英的語言偽術致敬)。

本來只是想從這個展覧作引子,談談我最近讀到關於攝影裡的「看不到」和說說攝影的「不是」,現在唯有下回再談。(唔知又幾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