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pril 26, 2009

從電光炮到錢萬里

香港禁止燒炮仗時我還很小,記憶之中最有印象的是一種名為「電光炮」的,體積總是比其他的爆竹大而且結實一些,發出的聲響也特別巨大;沒有心理準備的,會像《Britain Got Talents》裡Simon Cowell初聽Susan Boyle開腔唱歌般給嚇一大跳。


前些時讀魯金的《香江舊語》一書,對電光炮有頗為不錯的描述:「三十年代有一種不是用黑火藥和木炭粉為主要原料的炮仗,稱為電光炮』,它是用新的白火藥和化學品配合而製成的,燃燒的時候,炮仗的聲響特別響亮,同時閃出的火花有如閃電一般,發出白光。


「從前的古老炮仗在燃燒時閃出的火花是紅色的,這種新炮仗因為用新藥劑製造,燒時閃電一般,故名電光炮』。」


原來電光炮早在三十年代就已開始在香港生產了;據魯金說,後來因為爆竹廠發生爆炸傷亡,港府於是禁止再用新的火藥製造炮仗,生產商只好把工廠搬到澳門繼續經營。我小時候所見到的電光炮,是從澳門進口的吧。


我對火藥並無認識,魯金所說的「新的白火藥」,不知道會不會是黃色炸藥TNT?至於發出白光的化學品,魯金沒有清楚的說是什麼。我在網上搜查,說成份有鋁鎂合金粉,那可跟攝影使用的閃光燈很接近喔!


可能由於中國式民間活動的題材頗受歐美沙龍比賽歡迎,香港的畫意攝影家前輩們也拍攝過好些燒炮仗的照片。我最記得是錢萬里的這幅《放鞭炮》(年月不詳)。錢氏生於1925年,兩年前逝世時有人稱他為「香港三大攝影支柱之一」。倘若他今天仍然在世,應該是有資格在目下文化博物館的「光影神韻」攝影大師作品展覽(十月廿六日)裡亮相吧。

Thursday, April 23, 2009

兩個子宮
















不知吹什麼風,最近碰到兩本關於中文攝影論述的書本,都是來自台灣,一本是陳傳興的《銀鹽熱》(行人出版社),另一本是李昱宏的《冷靜的暗房》(書林出版社),台灣清華大學副教授陳傳興箸的《銀鹽熱》,是薄薄的一本小書,殊不知是份量十足!認識陳傳興的名字是始於阮義忠著的《攝影美學七問》,陳傳興作為理論、批評學者跟阮義忠作為攝影行為的實踐人的辯證,是頗為有啟發性的,當然避免不了有一些單純徒弟問師傅意見的情況出現,但那是一本很賞心悅目的理論導讀。陳教授深諳符號學,剖析事物手法跟我念書時一位曾教導我,同是負笈法國的女教授何其相似,那位女教授性情乖僻,喜好用語言暴力對待我們一眾理論基礎貧乏的學生,讓我們弱小心靈受到沉重打擊,令到我後來提起符號學不自覺地感到雞皮疙瘩,縱然如此那位女教授的著作我仍有拜讀。也有讀過陳傳興教授十多年前寫的《憂鬱文件》,內裡有一個環節〈機械影像〉是針對攝影範疇,說一點羅蘭‧巴特,說一點台灣當代攝影師如謝春德和阮義忠的作品,算是容易消化,也是我最早讀到比較深入解讀巴特的華文著作。恕我不才,想不到《銀鹽熱》比《憂鬱文件》頁數少得多,卻感到艱澀得多。

此書好一部份是台灣檔案照片或攝影史的解讀,最後以一篇〈銀鹽的焦慮〉作結。〈銀鹽的焦慮〉故名思義是作者數字影像來臨的的不安,陳氏提到影像泛濫過剩或本雅明所指的機械複製時代氛圍,環繞影像的神祕靈光不再,都已不是新鮮的論述,甚至我覺得他的焦慮來晚了,我們現在需要的卻是嘗試在數字影像統領下掙紮求存。但他的「兩個子宮」消失的論調仍是十分誘人,從前銀鹽攝影「從乾燥的光學暗房到潮溼溫熱的溼暗房」,是雙重暗房,雙重子宮,在數字攝影下,兩個子宮都要消失;沒有了孕育「負片胚胎薄膜」的子宮,攝影圖像的生產都變成了聖潔的「無玷始胎」(L’immaculee conception)。

而書中最精采卻是〈見證與檔案──試論美麗島事件之影像紀錄〉一篇,從「美麗島事件」大審判中剖析影像扮演的角色。在此之前,攝影從未有如此大量地應用在法律或政治事務上,攝影不單是用作法庭佐證(司法審判三十三人中,有數個以蒐證照片作判刑依據),更是精神心理刑求的手段工具,呂秀蓮回憶偵訊者曾拿著被槍斃的政治犯照片加以威嚇、逼供;更奇特是對攝影者的審判,兩位被控參與「美麗島事件」的衝突,都是以拍照當作辯解自己參加遊行的原因,陳氏說到兩人曾受過逼供,「在身體和意識都蒙受巨創之後,對事件的回憶–見證,口供或答辨–幾乎已經變成不可能」,到後來作證時「極端地否定見證的可能性」,照相機去作的客觀機械紀錄,成了「無見證者的見證」。我們對台灣近代歷史可能都只是一知半解,但從這個事件可以看到攝影、照片與見證、真實和法律錯綜複雜的關係。

陳傳興對「負片胚胎」的執著可見於書本設計上,書本封面的印刷是用了熱感油墨,本來是一片暗黑的畫面,在受熱下會變成較為清晰的影像,類似暗房作業的曝光和顯影的印象。揭開書的第一頁,赫然發現陳教授的親筆簽名就在左下角,縱然書本是一個機械複製的印刷品,作者也堅持有自己的「靈光」附體。

Wednesday, April 22, 2009

北京市中的象、長頸鹿、和斑馬

岑允逸的《奧運健兒寫真》攝影展覽(石硤尾創意中心二樓光影作坊,至524)紀錄了一些去年的奧運會期間,北京市面的某些人和地方的情況。套用策展人孫樹坤的說法,這些人與物都有一股Diane Arbus式的freak味。


當中一幅北京市面的街頭照片(附圖為其局部),名為天意商場的附屬矮樓天台上竟然出現了兩頭野象、兩頭長頸鹿和一頭斑馬。從樓頂的一行紅底白字「立足北京 輻射全國 走向世界」,不難令人想到當前中國與非洲多國的友好關係。較吸引我興趣的,是為什麼在非洲芸芸眾多的野生動物之中,要選中這幾種吃草的大型哺乳動物。


翻查一些資料,這些選擇似乎反映了中國人的集體潛意識。


先說象。1979年李敖在他的《獨白下的傳統》序中指出:「中國人喜歡這個和氣的大傢伙,酒杯上用牠,叫象尊;御車上用牠,叫象輦;遊戲裡用牠,叫象棋;最有緣的,在文字裡用牠,代表了六書中的第一種象形。象形就是根據象而畫出來的形,人一看到就知道是象,又大又好畫,大家都很喜歡畫牠,越畫越像,所以這個像』的字,就從這個動物演變出來。」

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麒麟,據說就是長頸鹿。下面節錄自《維基百科》:「雄的名麒,雌的名麟,合稱麒麟。性情溫和,不傷人畜,不踐踏花草,故稱為仁獸。麒麟的形似馬,狀比鹿,尾似牛尾。麒有獨角,麟無角,口能吐火,聲音如雷。中國古代用麒麟象徵祥瑞。相傳只在太平盛世,或世有聖人時此獸才會出現,明永樂十二年(1414年),鄭和的船隊航行到孟加拉,曾帶兩隻孟加拉國進貢的麒麟(長頸鹿)回到北京。明成祖以此祥瑞之兆來表示自己施政的功績。當時阿拉伯語中叫長頸鹿 giri,『麒麟』即作為 giri 的音譯。時至今日,日語及韓語中仍將長頸鹿稱作麒麟,閩南語也將『長頸鹿』稱作『麒麟鹿』。」

至於斑馬,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因為牠跟馬相近的緣故吧。許多中國人都喜歡拍馬屁哩。

Tuesday, April 14, 2009

看吳世傑的照片 必須到現場

這幾個月來在電腦熒屏上看吳世傑的直幅景物照不下數百次,但上星期四(9)晚往參加他的「Found Landscape」展覽開幕時,望著牆上那些美輪美奐的黑白紙上影像,心裡仍不免有些悸動。景物固然來得更為清楚細緻,但更吸引的是各照片的色調之多樣變化、層次之豐富複雜,實在叫人目不暇給。網友如果以往只曾在網上或書本裡見過吳世傑的照片,我懇請你到灣仔聖法蘭士街秀華坊的Hualahoop藝廊走走,就會知道那印製版作品的氛圍,真是非同小可。

例如附圖的2008年石硤尾月下小景,初時在電腦熒屏上看並不覺得怎樣;但一旦出現在展覽場中,前面深暗的樹葉和後面建築物燈光的錯綜交織,簡直就是管弦樂團各員全力演出的大鳴奏!負責印製照片的Excellenct Colour公司負責人王建賢那天晚上也有出席開幕式,看來也對各照片的水準頗引以為傲吧。

藝術攝影以精美印晒照片為目標的傳統大概開始自Peter Henry Emerson,以清教徒的標準建議使用白金印晒法,並且嚴禁區域加光或減光的遮擋行為;其後在美國經過Alfred Stieglitz的發揚推動,Edward Weston提出在拍攝時要已預知黑白照片成果的pre-visualization,Ansel Adams研究出區域曝光法(zone system)和他的底片為樂譜、印製為演奏的主張,奠定了此後的發展方向。沒有pre-visualization的概念和區域曝光法的操作,即使電腦印製技術怎樣改進,也不能產生像「Found Landscape」展覽裡的作品的。



Wednesday, April 8, 2009

澳門老照片展覽


將在5月舉行的澳門藝術節,今年將更加碼。根據昨天(7)的《信報》報導,「展覽方面,由澳門博物館聯同法國尼塞佛爾.尼埃普斯博物館合辦的《凝光擷影——攝影術的發明暨中國澳門老照片》,通過老相機介紹攝影技術的起源及發展,以及法國人在澳門拍攝的老照片。」這是令人充滿期待的展覽,所有對攝影有興趣的朋友都不應該錯過。


尼塞佛爾.尼埃普斯(Joseph Nicéphore Niépce, 1765-1833)是最早嘗試攝影術的法國人,他在1827年前後拍攝住處後園的一圖,是現時所知最早的照片影像。從上述簡介看來,今次展覽的是些舊照相機等物,但都有相當價值吧。


至於「法國人在澳門拍攝的老照片」,我最期望看到Jules Itier (1802-1877)1844年到澳門時拍下的達蓋爾版(daguerreotype)銅版照片,那可是澳門最早的攝影紀錄哩!


不知道有沒有網友對此展覽感到興趣,或許我們可以組團一起前往參觀喔!

圖為Itier拍攝的媽閣廟,跟今天所見相差不太遠吧。

Tuesday, April 7, 2009

好歌獻給你

聽爵士樂的朋友一定認識曾創作過《Take Five》這張經典大碟的著名爵士鍵琴手Dave Brubeck,最近他創作了一首管絃樂章《Ansel Adams: America》來向安塞亞當斯Ansel Adams致敬。Brubeck一輩子在加洲居住,兒時跟母親常去「優斯美地」Yosemite遊玩,也就是亞當斯產生大量名作的地方;到最近Brubeck讀到亞當斯的攝影集,那四百張照片令他靈感如源泉湧,就跟他兒子合作起這首22分鐘的樂章。原來亞當斯年輕時學得一手好鋼琴,酷愛蕭邦和巴哈,友儕都不鼓勵他當攝影師,那時候他差點要決定成了一個職業琴手,或許歷史改寫後,這個樂章的作者會變了是他本人罷。














Clearing Winter Storm, Yosemite Valley, 1944. ©Ansel Adams

Thursday, April 2, 2009

被偷去的記憶

昨天(四月一日)應三聯書店的邀請,赴濠鏡出席他們與澳門基金會合作的《澳門知識書叢書》出版發佈會。夜宿路環竹灣酒店。房間正對海灘,景色怡美,陣陣晚風飄來夾雜拍岸的浪濤聲,甜蜜有如未變心前愛人的耳邊細語。

我和室友都像萊茵河上的船夫聽了女妖羅蕾萊(Lorelei)的醉人歌聲般受不住誘惑,結果讓兩扇落地的玻璃門小敞開著而睡。今晨凌晨四時半,有人從窗潛入取去我放在窗旁的旅行袋。袋子裡面只有一部小型的數碼照相機,沒有證件信用卡金錢等物,只花半天報警處理完事,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這小照相機我從朋友處購進約莫半年,一直沒有怎樣用過,記憶卡裡的是什麼影像本來已是朦朧隱約,如今乾脆只好遺忘。我想起電影《Bladerunners》中那些可憐的仿造人androids,他們對那些其實是擬造的家庭照片珍而重之,藉此肯定連自己都沒有印象的童年記憶。不知道輾轉買了我這被竊的照相機的人當看到這些我也不記得是什麼的照片,會不會也像Harrison Ford演的Rick Deckard,要來抓我幹掉?

在此敬告各位網友,若在將來入住竹灣酒店,千萬緊記睡前要關窗。酒店那開放式的陽台,簡直就是為盜賊設計的啊!

圖為陽台圍欄上的鞋印,可能是賊人留下的簽名式。